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岳父留下的那堆煤
发布日期:2019-03-04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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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去年秋天,还不冷的时候,我把岳母家小棚棚里的那堆煤弄出来了。这种活计,不能等到身上衣服多的时候再干。洗澡倒是不麻烦,干完了反正得洗,但洗衣服麻烦。那堆煤,邻居阿姨家的保姆愿意接手,就都送了她,还谢谢她来帮着往外弄。

  那堆煤在墙角的小棚中,已经不知待了多少年。三十多年前,我刚到蓬莱时,那儿就有一小堆煤。那年月,燃料是百姓生活中的大难题。岳父刚刚离休,从外地回到蓬莱,家中一点这方面的积蓄储备都没有,生活显得很拮据,一点点碎煤面都舍不得浪费,洒在地上的也会扫起来,再倒回煤堆上。隔些日子,煤快烧完了,我们就会到城西港口处(就是现在“海洋极地世界”的位置)的煤场,用定量供应的“煤本”去买回自家的定量煤。去之前,岳父会叫上我一起到城关供销社,找到邻居家的女儿,借一辆地排车来运煤。供销社的院子里,七八辆地排车停在那里,长长的车身,给人一种“瘦骨嶙峋”的感觉。走近了看,车板子或缺或断,尚存的也都已经相当单薄,十分脆弱,不知道历经过多少负担,多少磨难,多少风霜。车轮的花纹全都近乎磨平,有些轮子的外胎已经碎裂,可以看见红色或黑色的内胎。我们总是仔细地挑一辆看上去还算结实的车,生怕它坏在我们拉煤的路上。

  从东关的干休所走到码头的煤场,路途不算太远。只是那时的道路不象现在,不是柏油路面,而是坑洼的土路,空车推过去尚无困难,买了煤推回来就有些费劲。煤场里象山一样地堆着煤,但却都是碎煤。买煤的人只能用自带的簸箕,仔细地从碎煤中尽量挑出大一点的煤块,装进自己的麻袋中,再去过磅。偶尔哪一天去买煤时,运气比较好,刚好来了一车煤,大家便蜂拥而上,去抢那大的煤块,一旦抢到,便心满意足,满是煤黑的脸上就笑逐颜开,喜上眉梢,而煤场自己就不用卸车了。买蜂窝煤时简单一些,不用挑选,但搬运时要轻拿轻放,避免弄碎。

  那时候我还不到三十岁,对这种生活颇感有些无奈,却又不好说什么。从小生活在边疆的军垦农场中,生活虽然也很艰苦,但那边煤多,“改革开放”之后就很少为缺煤而发过愁,对这种“惜煤如金”的生活很不习惯。蓬莱干休所倒也给老干部解决了煤气罐,有定量供应的煤气,但煤气只能用来做饭,无法用来取暖,而且煤气的价格很昂贵,一罐气的价钱几乎相当于当时普通工人一月的工资。本地的离退休干部可以享受内部价,岳父这样从外地回原籍安置的老干部就只能以市价购买。岳父也曾托人买过煤,但没买到。我们也曾到木器厂去买过木屑,弄得灰头土脸的。有亲戚送给我们一些葡萄藤,可把我们高兴的。

  大约一两年之后,燃料公司在东关新建了一个煤场,大体就在现在的广播电视大楼那块儿。我们买煤就不用走那么远的路了,但挑选煤块仍然是个烦人的活儿。有时上午去买煤,到中午下班时,还没挑够自家的定量,煤场的工作人员会赶我们走,或是把我们锁在煤场里,待下午上班后再让我们过磅交钱。

  后来,干休所的领导也发现了,所里的离退休老干部买煤时确实很困难,根本抢不过年青人,就跟煤场的领导商议好,某一天专门在煤场的一角给干休所卸一车煤,让老干部们去买。老干部们因此很高兴。只是这么做,效果也不是很理想。因为不远处买煤的群众看见后,很快就会围过来。这时工作人员就会去劝离。但是有些人能劝走,有些人却劝不走,拿他也没有什么办法。

  煤场离得近了,但买下来的几百斤煤,仍然不是肩扛手提可以弄回家的,县委就开始派辆小大头汽车帮老干部往家运煤。那年头车少,用车的地方却多,常常是老干部们的煤还没运完,车又被派去干别的了。所以后来,煤场就干脆到干休所院子里来卸上一车煤,卖剩下的再拉走就是了。

  我有孩子的那一年,买煤已经不困难,卖煤的小贩用三轮车拉着煤炭走街串巷,方便多了。记得岳父最后一次买煤,卖煤的还帮着把煤送进家中。但节俭一生的岳父依然惜煤如金,煤面也都掺着黄土,生火取暖。那年冬天孩子从炕上掉下来,就摔进了煤盆子中,把人吓了一跳,所幸哪儿也没摔坏,只是弄脏了花衣裳,脸上也抹得白一块黑一块的,大哭着跟唱京戏花脸似的。

  随着孩子一天天地长大,越长越快,生活也一年年地变好,越变越好,而老人却一点点地变老,越来越老。孩子小学毕业那年,岳父走了,留下了那堆煤。那时候,冬天取暖还烧煤。他走后不久,集中供热就普及了,冬天家里不用再生炉子。虽然有时候也烧大锅蒸馒头,可以用一点煤,但实在是用得很少,那堆煤就沉寂下来。我们不再去买木屑,不再要亲戚的葡萄藤,直到最后,家里有了管道煤气。

  过了几年,我把那堆煤都装进编织袋,码了起来。又过了几年,我开始询问亲戚们,有谁需要煤,却没人应答。再过几年,我开始寻找一位亲友,请他帮我们把煤处理掉,却只有人答应,没有人行动。装煤的编织袋慢慢地风化了,码好的煤又变成了一堆。

  去年夏天,我终于认识到,不会有人关心这堆煤了。处理它的唯一办法,是我亲自动手,把它弄出来,强行送给一位亲友,或者倒进垃圾箱。

  于是我在去年秋天的那个周末,穿着已经穿了一星期的衣服,戴上手套、口罩,把煤重新装进编织袋,准备装车运走。刚一动手,就被邻居家的保姆看见了,没想到她愿意要!于是把煤全给了她,我很高兴,她也很高兴。至于她拿去干啥,我没问。

  岳母家,还有我家,还有很多象那堆煤一样的东西,曾经很金贵,很难得。而这些年,却一直默默地闲置在那里,早晚都得扔。因为,没用了。
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冯澍
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2019-3-4